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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魂卢作孚蒙淑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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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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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去一个角,还剩几个?一颗树子上有十只麻雀,打飞一只,树子上还剩几只?一斤铁重还是一斤棉花重?几个娃儿就抢答,方桌子砍去一个角,还剩三个角;十只麻雀打飞一只,还剩九只;一斤铁重比一斤棉花重。卢作孚哈哈笑,说都答错了,却不说答案。淑仪笑道,爸爸是要你们多动脑筋。娃儿们的奶奶也笑,说这还是你们爸爸小的时候,你们爷爷给他出过的题。卢作孚点头笑,是的,我那阵也全都答错了。娃儿们就都扭着奶奶讲答案。奶奶也不说,还是要他们个人去想。

饭后,卢作孚去自己的房间,见卢国维正在修理钢丝床的弹簧。卢国维力气小,怎么拽也安不上,他想想,从衣兜里掏出钥匙串相助,挣红了小脸,终于把这根弹簧复了位。可那钥匙串却一并留在了床沿上,又是好一番折腾,才发现钥匙环可以分开,就把钥匙环一圈一圈退了出来。卢作孚就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既不阻止也不帮忙,看完全过程后,容光焕发:

“恭喜你,国维,干得好!”

在卢作孚身后的蒙淑仪乜他道:“作孚,看你这个当爸爸的,也不帮帮儿子的忙。”

卢作孚笑道:“凡事都要自力更生……”

卢作孚带了卢国维、卢国纪去重庆,领他们去看朝天门,指城门上的“古渝雄关”四个字,说,这朝天门是按重庆的政治地位取名的,此门的规模最大。重庆府有十七座城门,九开八闭,据说像九宫八卦,明朝初期筑城时就固定下来。那闭八门呢,早已经废了。这开九门呢,朝天门、东水门、太平门、储奇门、金紫门、南纪门六门是靠长江的,临江门、千斯门两门是挨嘉陵江的。只有通远门一门接陆路去成都,可见重庆水路之繁华。卢国维点头,所以就需要好多的轮船。卢作孚道,对啊!之后,父子三人坐渡船去了南岸,徒步攀登涂山。卢国纪年纪小,卢作孚抱他走一段又让他自己走一段。三人喘嘘嘘登上涂山时,已是黄昏,都热汗涔涔。站在葱郁的涂山之巅,可遥望北岸夕照下巍峨山城大貌。山风呼呼、松枝哗哗、金波灼灼、山城迤逦如腾。卢作孚敞开衣襟,擦抹脸上汗水,心旷神怡,激情顿生:

百折来峰顶,三巴此地尊。

层城如在水,裂石即为门。

涧以高逾疾,松因怪得存。

瑞阶金翠色,人世已黄昏。

卢国维问:“爸爸,你念的是啥子诗?”

卢作孚道:“儿子,站在这里可以一览层城如在水的山城。这是曾任四川布政司参议的明朝万历年间的进士曹学佺写的《登涂山绝顶》。他一步步爬到这山上来,从这里遥望山城,好生感慨,就写了这首诗。你看,那长江对岸的城市面江而立,江水倒影城市,好壮观。从这山上看,那沿江的六座城门就活像是裂开的石缝一样。”

“嘻嘻,”卢国维笑,“硬还是像。”

“你看我们身边的飞泉、苍松,不就如他诗中写的:‘涧以高逾疾,松因怪得存’么。”

他俩身边就有飞泉流淌,长满了形态怪异的大小松树。

卢国维粲然笑:“是这么的。”

卢作孚道:“你再回身看,山城那些码头的石梯坎,在夕阳照耀下,不是呈金翠色么?”

“是,好看。”卢国维为这诗情画意而陶醉,“爸爸,他那最后一句是啥子意思?”

“他老了,是在感叹呢。”卢作孚说,就想到自己已经37岁了,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可还有诸多的事情没有做或者做得不好,就深感时间之紧迫,“国维呀,人的一生实在是太短暂了,你一定要好生学习,将来才有本事做更多的事情。”

卢国维点头,他还小,并没有父亲的这种急迫心境。

卢国纪各自采摘山花,抓丁丁猫和蝴蝶玩。

父子三人步下山后,太阳在西山只剩下小半个脑壳。卢作孚叫了辆马拉车,三人坐了上去。“叮铃铃,叮铃铃……”皮包骨头的老马在赶马人的吆喝下喘吁吁走。沿途的房屋破旧,不时可见讨钱的叫花子。卢作孚心情沉重,看见街檐边一群穿着破旧的人在饮酒说笑,摇头道:

“国维,你看这些老百姓,他们在苦中作乐呢。唉,国家太穷太乱了,有的老百姓就把‘民国万岁,天下太平’说成是‘民国万税,天下太贫’。把万岁,说成是多如牛毛的税收,把太平说成是万般贫困。”

卢国维说:“爸爸,他们好穷,啷个还要收别个这么多的税?”

卢作孚道:“税收就是钱,都想多得钱呀。所以,政府要收税,军阀也要收税。执政的呢,各自为政;军阀间呢,各不相让,你争我夺呢……”

卢国纪打起瞌睡来。

路过水泥厂时,卢国维说想去看看,卢作孚同意,叫醒了卢国纪。三人下车,付了车费,卢作孚领两个儿子去看了厂区和车间。车间里,昏暗的灯光下,巨大的球磨机吃力地转动、轰隆隆作响,研磨着蓬头垢面的工人们倒进去的一筐筐石灰石。

卢作孚指着噬合转动的齿轮道:“你们看,这就叫互相倾轧……”

卢作孚说时,摇头笑,这笑中分明有着苦涩。去渡船码头的路上,就对娃儿们说了自己的人生遭遇和酸甜苦辣,说了外轮与国轮你死我活的不平等竞争,说了军阀“借船”的恶行……卢国维、卢国纪听着,在他们那幼小的心灵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