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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定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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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李亨继大统 二将出朔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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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奴仆的陪同和簇拥下,他晃动着肥硕的身躯来至洛阳皇宫的内苑,检视他的义子孙孝哲从长安运来的无数珠宝珍玩、衣服装饰,皇家仪仗,还有大批大批秀色可餐的宫女和技艺高超的乐师、百工、伶人……这都是作为皇帝应有的“装饰”,似乎没有这些,一个皇帝就会像一棵落光了叶子的大树一般寒碜!

  他裹在身上的衮服是严庄逼着洛阳织造上的衣工们用数月的时间赶制出来的,之前量体裁衣时候本已是加肥、加大了富余的。可谁知做出来之后,他的身躯又已大大发福,故此仍显得有些紧巴巴的,裹在身上也很是难受。

  但他仍小心翼翼地穿着,就像穿惯了麻衣短装的农夫,突然披了件大户人家公子的道服一般,既觉得自己已改头换面,又着实担心万一哪里穿错了惹人笑话——既希望人们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明显改变,又的确会因为被过分的关注而有些局促不安。

  长安那边运来的皇宫内藏库中的宝贝着实不少!

  此时,安禄山也来了兴致,他得意洋洋地跟身边的人讲这个是辟寒犀,那个是自暖杯,这个是占雨石,那个是知晴伞,还有什么夜明杖、夜明珠,夜明枕,又有什么龙皮扇、警恶刀、七宝盘,零零总总数百件珍玩,他却居然能认得大半!

  严庄在一旁奉承道:“原来圣人早就识得这些宝物,看来由您继承大统的确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这些宝物本就是应该归圣人您的!”

  安禄山一阵仰天大笑!这些都是他历次入长安觐见时候,听人讲到或者观赏过的。

  他心中虽然十分得意,但嘴上仍不屑地说:“这些玩意儿饿不能充饥,冷不能御寒,称作刀的不能上阵杀敌,叫做盘的又盛不了什么吃喝,整天把这些当成宝贝,大唐岂能不被我大燕取而代之?”

  众人听了连连点头称是。

  又见到内苑中运来了不少珍禽异兽,有长鼻獠牙的大象,也有高大斑斓的麒麟,有鬃毛猎猎的雄狮,也有羽毛美丽的孔雀,还有许许多多见都没见过的珍奇动物,整整占去了大半个内苑的地盘,有啃食树木的,有咆哮扑人的,有东窜西跳的,也有已经奄奄一息的,闹哄哄一群,乱糟糟一片!

  安禄山又大笑道:“这些玩意儿,不能当马骑着上阵打仗,也不能当牛拉犁下地耕田,每天好草好料的养着,有的还要顿顿吃肉,真不知道当年的‘圣人’在长安怎么就喜欢这些东西”,他几十年称呼李隆基为“圣人”,已叫顺了口,如今自己也成了“圣人”,竟然一时改不过口来。

  严庄等人既不敢纠正,也不敢答应,只得满脸堆着谄笑,“嗯、嗯”地连连点头敷衍。

  他们来到一群身着素雅白衣的乐工身边。

  严庄忙介绍道:“这是‘圣……’,……剩下来没跑掉的乐工,孙孝哲来信说他们都是李龟年调教出来的“梨园子弟”,特意为您供奉雅乐的!”

  他方才略一走神儿,差点顺口说出“圣人”二字来,亏得及时将话头转了,才免得“欺君之罪”,心中亦是暗自惊骇。他虽然是安禄山的心腹,但也知道这家伙翻脸不认人,更是说动手就动手,一句话说错或一个主意出错,都可能遭到一顿暴打!偏偏安禄山还有个“好毛病”,每次都是打完就完,绝不再找后账,这一点对经常被打的严庄和李猪儿二人来说,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安禄山在长安时候也曾听过梨园弟子的演奏。说实话,相对于这种丝竹管弦的雅乐,他更喜欢自己常玩的鼙鼓。尤其当他骑在马上随着马蹄声拍打鼙鼓的时候,就会感到一种自由和舒畅。

  但现在自己毕竟已经成了大燕国的“皇帝”,总如一名骑兵般拍打鼙鼓也不太成体统,故此才耐着性子,背着手,走上前来看。

  严庄凑上前,向那些表情木然的乐工们命令道:“速速将那曲‘霓裳羽衣曲’为圣人奏来!”

  安禄山见他居然知道“霓裳羽衣曲”,心道:“朕这个宰相还真不赖!”也转头向他微笑问道:“严庄,你也知道这曲吗?是刘骆谷与你说的吧!”

  岂料,严庄还未及答话,突然眼神一变,惊呼了一声“啊……小心!”

  一位白衣乐工突然起身,抡起手中的一张桐琴,朝安禄山的后脑拍去!

  安禄山与他身边的爪牙哪里想到这些弱不禁风的乐工中还能有“刺客”,竟然全无防备。

  “咔嚓”一声,那张琴被结结实实的拍到安禄山的脖颈和后背之上,登时四分五裂!

  亏得安禄山身材极为魁伟,而那人身体瘦削,力量也不大,故此并未拍中他的后脑,却也将安禄山打了个踉跄,几乎摔倒。

  严庄等人大惊,忙飞身抢上前去搀扶安禄山!

  众侍卫也一拥而上,顷刻间将那个青年乐工打倒在地,绑了起来。

  安禄山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这么一下,实在是丢尽了颜面,他抬手将严庄、李猪儿等人甩到了一边,冲上前去对那人左右开弓就是一顿耳光,嘴里骂道:“狗日的!是谁叫你来暗算老子!”

  此刻,他左眼的眼角已被绷断的琴弦割伤,鲜血顺着面颊流了下来,看上去十分狰狞。

  那白衣乐工不是别人,正是琴师雷海清。此刻他已被打的口鼻蹿血,牙齿脱落,身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此刻,他看着散落一地的桐琴碎片,眼中尽是凄婉,自始至终嘴唇都紧紧地抿着,既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乞情告饶。

  他把自己最心爱的“春雷琴”拍碎在了安禄山的身上,而没有为他弹奏一个音符,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又是出于何种原因做出了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

  安禄山狂吼着:“来人,将这杂种的手脚都砍了!快!快!快!”

  ……

  在长安,除了边令诚之外,陈希烈、张垍等数十位曾经享受着大唐高官厚禄,平日里满口“忠孝仁义”的勋贵大臣们都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叛军面前,卑微的乞求活命。

  在洛阳,一个没有什么官职,也从未学过什么孔孟之道的乐工雷海清,依据自己朴素的判断和信念,用他微不足道的力量对凶残的暴君挥出了奋力的一击,然后无声的死去。

  这种颇有讽刺意味的对比,会不会让人意识到,这世间的强大和弱小,高贵和卑微,也并不总是如平日里看上去的那样容易分辩?或者说,加持了某种信念的弱小会转化为强大,具备了某种精神的卑微也会蜕变为高贵。强者在鄙视弱者之前,是否应先衡量一下自己的强大?高贵的人在嘲讽卑微的人的时候,是否应先审视一下自身的卑微?

  洛阳的血在流!

  它的“新主人”安禄山住进了抢来的皇宫!

  长安的火在烧!

  它的“旧主人”李隆基逃进了剑南道的成都!